悲劇的戲碼都差不多:一樣對於災難來臨時,認為自己很安全,警覺心不足。一樣失去簡單的判斷能力,並對專家的意見嗤之以鼻。一樣在災害發生後,找甩鍋對象、找藉口掩飾錯誤。獨居的老人、弱勢的養老機構,社會底層、沒錢檢驗也沒錢失業的拉美人、黃種人、黑人…成為弱智領導者「licence to kill」的獻祭品。
親愛的林瑋林瑄:
本週好嗎? 上週聽到林瑋物理實驗時,找尋答案所付出的努力和驚險過程,以及最後找到答案、上台報告、得到老師同學讚賞的成就感。爸爸著實為林瑋感到驕傲。這種找到答案的感覺,根據爸爸自己的經驗,就像是知道了天底下最大的秘密、或是產生一種對這個問題了解到透徹、微小的數據變化你就能清楚知道發生什麼事、全身毛髮都鬆開的暢快感…小心,這種感覺是會上癮的。
爸爸知道,你已經快要具備成為優秀的科學家的三個基本條件:高學習力、強好奇心以及尋找答案的堅持力(恆毅力)。這個世界上,學習力很好的人還真不少。但學習力好、又具有強烈好奇心的,那就比較少了。然而爸爸認為,恆毅力才是這三者中最困難的。很聰明的人,通常習慣於走速成的路,也因為成功得來容易,所以通常比較懶,不容易有紀律的堅持。爸爸的同學裏,有一些非常優秀的人才,看到市場好、有容易的錢賺,就放棄了理想轉到業界,沒能攻讀完博士,十分可惜。
三個基本條件之後,也有雖非完全必要、但若能擁有,可以增加成功機會的三個條件:資源、環境和團隊。資源可以是很好的圖書館、能夠輕易的調閱世界上最新發表的期刊論文、有很好的實驗設備可以驗証理論、或充足的研發經費等等…環境有人把它整合為 PESTLE – Political, Economic, Social cultureal, Technological, Environmental, Legal. 像二十年前,政府和整個社會著力發展半導體相關產業。而新冠肺炎的流行則帶動病毒解析、藥物疫苗、抗體、蛋白酶、醫療儀器的研究發展。團隊則很好理解,最好有三個諾貝爾獎得主帶著師兄師弟,有的做理論、有的搞實驗,分工突破學理的難關。爸爸認為這三個條件,台灣的大學裏很缺乏,我們得向外找尋。
爸爸曾經也是一個科學家,擅於解決工程上、電腦程式的問題。近幾年因為工作的關係,更多的是研究社會經濟的未來走向,以及公司應對挑戰的方法。爸爸最近看了一本書「巨浪下的小學」(Ghosts of The Tsunami),是一位英國駐日本的記者 Richard LIoyd Parry,花了六年時間研究 2011 年日本的 311 地震時,發生在大川小學的悲劇。
日本的海嘯預警,做的十分厲害,地震發生後六分鐘,就全面發佈了紅色海嘯警告。大川小學位於日本本州島北部的釜谷村。這裏距離海邊有 3.6 公里。在學校背後不遠,就有一個 200 米的小山。九米高的海嘯自外海而來,從地震發生到海嘯襲擊,中間間隔了 50 分鐘。按理來說,應該有足夠的時間將人群疏散到比較高的地方。當時位在大川小學附近的其他九所學校也全部被海嘯淹沒,但除了一位學生在撤往高地的時死亡外,其餘所有師生都平安地撤離了。這位英國記者不了解,為什麼釜谷村的三百人中,有一半在海嘯中喪生,而大川小學當時在校的 89 名老師和學生,只有 5 位存活了下來?
調查的結果是這樣:三月十一日下午,在地震發生後的五分鐘內,大川小學的所有師生就在學校空曠的操場上集合完畢,他們井然有序的疏散的速度和排隊的整齊程度,可以稱的上是日本小學裏的典範。很快的,開著喇叭的麵包車,大聲廣播著九米高海嘯來襲的消息。一些老師和學生建議立刻爬到學校後的小山上,包括教務主任、同時也是教授自然科學的遠籐老師。然而,其他老師和過來學校避難的村民們,認為待在學校裏面會更安全。最後,副校長做了決定,所有人撤向校外的空地(這邏輯真怪…)。就在行進的同時,他們看到遠處當頭而來的滔天巨浪。遠籐老師叫學生立刻往小山跑,其中一些高年級的大孩子還勉強反應過來,拔腿就跑,而中低年級的小孩們全都愣在當地…最後只有遠籐老師和四位學生僥倖逃生。
其實在做決策的時候,只要查一查自己所在位置的海拔高度,做出逃往哪裏的正確決定一點都不困難。然而,群體的智慧取決於領導者。品質不好的領導者就算帶領菁英團隊,也會成為烏合之眾。王永慶曾說:「獅率羊群羊變獅,羊率獅群獅變羊」就是這個道理。一個人就算很有智慧,在一群烏合之眾裏面,也發揮不了作用。
本書還有談到政府的態度。相關部門在出事之後,消極地調查、積極地掩飾。沒有人願意說出真相,只有官官相護和互相推諉。除了細節上的眾多矛盾,當面對家長的質問,官員數次把手指放在嘴唇上,對回答問題的下屬,做出噤聲的要求。唯一活著的大人 – 遠籐老師,也在幾個月後從日本消失,只留下幾封辭職的書信。後來部份家長聯合起來,在法律追溯期的最後一天狀告政府失職。為什麼是部份家長呢? 因為有些家長一直找不到孩子的屍體,他們需要政府的協助才能在山坡、河邊挖找。政府就是利用人民依賴政府的需要,對家長施壓。纏訟四年之後,法院的判決很搞笑 – 沒有任何官員失職,但家長勝訴了,獲得了一些賠償。日本人的政治妥協文化,展現得一覽無遺。
親愛的林瑋林瑄,我們把這個故事重覆一遍,但把海嘯換成新冠肺炎,把國家從日本換成美國。你會發現,這種悲劇的戲碼都差不多:一樣對於災難來臨時,認為自己很安全,警覺心不足。一樣失去簡單的判斷能力,並對專家的意見嗤之以鼻。一樣在災害發生後,找甩鍋對象、找藉口掩飾錯誤。獨居的老人、弱勢的養老機構,社會底層、沒錢檢驗也沒錢失業的拉美人、黃種人、黑人…成為弱智領導者「licence to kill」的獻祭品。新冠肺炎還沒完全控制住,就要過早地開放經濟,任一個白癡都知道,病毒十分可能再次流行。畢竟現在待在家都控制不住了,上班上課那還得了? 但深層一點來想,也許川普並不想讓病毒那麼快就得到解決? 因為解決之後,他就會面對全美民眾的無情審判。唯有在十一月大選之前,讓不是他的選民消失,讓活著的民眾需要依賴政府的醫療資源、經濟救助…疫情拖到十一月,不敢亂說話、亂告狀的人們,只能再讓美國偉大一次,讓川普再做一屆。那時他又滿血重生,繼續為所欲為。
親愛的林瑋林瑄,爸爸希望你們能記著這本書的教訓 – 在任何災難來襲時,要做最壞的打算、並做最充份的準備。當你感到地震時,不要想,不要聽別人講,就是跑!! 因為誰也不知道下一秒,會不會有 9.1 級的地震降臨。颱風來臨之前,確實地準備好食物、清水、生活必需品,因為誰也不知道,這次的颱風會不會在台灣繞個十圈八圈,讓台灣長期停水停電…同理,中國和台灣之間,也不可能長期什麼事都不發生。那麼,我們難道不該做些什麼? 台灣的人們,是不是認為自己很安全? 是不是認為有個強大的外國勢力,能保護台灣? 是不是群體失去智慧,盲信盲從? 大川小學的悲劇戲碼,或許也將在台灣上演。
另外,爸爸很感動於本書所描述,父母對孩子的愛。有些段落,爸爸幾乎是一面流淚一面讀過去的:失去孩子的家長幾乎都活在深深的自責和悔恨中。有個媽媽在找到孩子的屍體後,用盡全身上下的衣服擦乾了孩子身上的污泥,最後卻發現眼裏還有污泥未清。著急的媽媽最後用舌頭一口口舔淨了孩子那雙永遠失去靈性的眼睛。媽媽告訴記者,她想知道女兒生前最後一刻所發生的一切:「當時的天空是怎麼樣的? 風是如何吹? 她覺得冷嗎? 她想回家嗎? 逃跑時,她和誰在一起? 她有握著誰的手嗎…」但,即使知道了,也永遠無法挽回女兒的寶貴生命。
親愛的林瑋林瑄,雖然很少當面表達爸爸對你們的愛,但請你們知道,爸爸十分十分愛你們。爸爸寧願自己流血,也不願你們受傷、寧願自己挨餓,也不想你們受苦。爸爸希望你們能照顧好自己,永遠平安健康。請記得,做任何事情都提早一些,不要急急忙忙。騎車子尤其如此 – 提早出門,即使塞車也要優雅慢行,不要著急。好了,拉拉雜雜講了那麼多,希望你們耐心看完,下週我們再聊!!
愛你們的爸爸